杜鹃啼血不朽真心---王财贵教授山东讲稿

永古

内文:2005年10月,应山东齐古文化邀请,王教授于山东五市推广读经教育十余日,此文根据王教授在孔子基金会读经教育座谈会上的讲话录音整理,经教授鉴定同意,今贴出.

（ 千千按 ）今日早起,又重读教授在山东的讲稿,本想稍做文前交代贴到网上去,然内心感触之深却无有言语可达.恭读数遍,涕泪满巾.恍恍然忆起教授于"五四,五四,新五四"文中言领风骚之语------

  "大孝于民族,大忠于历史,大见于天心,大愿于百姓"

全文所现,教授之不朽真心,唯此言可鉴耳!

王教授在山东孔子基金会读经教育座谈会上发言

二00五年十月十九日

永古

这里很多都是读经教育界的老朋友了，所以有关读经教育的基本理论不用再从头说了，我就讲讲我的关怀与期待。

常有人会问我说：「你是不是大中国文化主义者？」我说：「其实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如果说我们多年来努力的推广传统文化，热切期待它的复兴，从这点上看，似乎可以说是的，是「大中国文化主义者」。但从更深广的意义说，可以说不是。因为我们之所以努力，之所以热切，并不只因为我是中国人，也不是因为它是我们的传统。而是因为它原来也是人类共同的智慧，是天地宇宙间的真理。我认为凡是智慧之所在，真理之所在，就是我们应该有义务也可以说应该有权力去继承，去弘扬之所在。这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所不容自己的意愿，所谓良知的意愿，就是他实实在在从心底里自己了知自己承担的工作。这种热诚是真实不虚的，这种热诚，并且会希望其它人也都能够一起感受，一起承担。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从自本自根的儒家、道家，加上后来从印度吸收进来的佛家，确确实实都是人类高度智慧的表现，我们真的是不忍心于如此的斯文竟然扫地啊！孔子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假如这是道，也要靠人来弘扬，所以我愿与天下有心人一起来推动，期待他的复兴与弘扬。所以，我们所关切者，所宏扬者，是「道」，是「智慧」，是「真理」。而不只是因为它是中国的，或者它是传统的。

永古

更进一步说，我没有任何的宗教信仰，没有任何的政治意识形态和地域偏见。我是认为如果美国人知道了孔子，那么美国人也要来尊从孔子，也要来学习孔子。就像我们中国人知道了苏格拉底、柏拉图，我们也应该去学习。我认为这样才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观念，因为现在应该是一个地球村的时代。提起「现代化、地球村」呀，我便想起一个事情，我常常讥笑我们台湾有一位名人，叫做李远哲，他一直提倡国际化、全球化，本来这个提法是非常好的。我们要面向世界、面向国际，这是很对的。但是他有一次啊！要到我女儿就读的学校，台北一女中去演讲，这是全台湾最有名的女校，这里的学生号称是全台湾最有思考力的，老师事先就交待她们：「你们听了演讲，有问题就要问啊！要大方一点。」因为台湾大部分的孩子不喜欢问问题，所以老师要特别这样提醒！我女儿回来问我：「如果我要问问题，可以问些什么呢？」我跟她说：「李远哲先生不是到处在提倡国际化吗，我想，他的演讲一定也会提到这个意思。那你就可以问他，他所谓的国际化，他心目中的「国际」是什么意思？所谓「国际」有没有包括中国？」我女儿真的问了这个问题了，结果李远哲顾左右而言它。

永古

为什么呢？因为现在中国一般知识分子挂在嘴边的「国际化」，一直摆不脱胡适之的阴影。胡适之在五四当年提倡「全盘西化」，当时有些人就马上看出其中的问题，写文章来置疑；当然「全盘西化」的观念是站不住的，现在我们都知道站不住了。当时稍有思想的人已经发现不对劲了，所以就置疑——「何必全盘西化？」。胡适之马上也警觉到这句话不很对，所以就改口说：「我所谓全盘西化的意思是充分世界化」。他把「全盘」改成「充分」，把「西化」改成「世界化」。如果胡适的「世界」是真正的「世界」，那样的「充分世界化」是可以的，但是胡适之只是和我们玩玩文字游戏，换汤不换药，他的眼睛里，己经老早没有了中国，没有了东方！结果，他的「充分世界化」还是「全盘西化」。这个骗局，一直延续到今天。所以现在如果中国有那一个知识分子，提出要世界化，你一定要警觉，先要问他「什么叫世界？」如果遗弃了中国，哪来世界？或是说没有了东方，也就不成个世界。而所谓「东方」也就等同于「中国」，中国的儒、释、道三家其实是代表了东方文化，东方所有的高明的文化都会聚在中国并从中国输出。既然没有东方，不可以叫做国际，忘掉了中国，哪可说是世界呢？

永古

所以，我们现在要国际化，要世界化，我们先不要说中国要成为二十一世纪的领导者，我们先不说要领导人，我们要来个真正的国际化！怎么样国际化？东方与西方并存，中华民族与其它民族融会的国际化！在当前这个时间点上，是中国人必须深刻的反省的时候了！因为这个时间点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契机，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现在我们的百姓渐渐觉醒了，我们的政府政策是越来越开明了。连共产党党中央都有一种要继承传统文化又要吸收外来优秀文化的这种先进的思想和气度，顺着这种气度走下去，我预见了中华民族将要开展出一个真正的世界化的格局！这是从五四以来将近一百年难得的契机呀，这是值得我们欢欣鼓舞的消息呀！从今以后，中国人提到「世界化」，一定要先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一定要拿出自己的东西，一定要以自己为本位。「本位」并不一定是错的！是过份的「本位」成了「本位主义」才是不对的。我们所说的「本位」，是先守住自己的位置嘛！保有了自己的位置，自己把脚根扎隐了，才能够放眼观察别人嘛！才能够吸收别人、才能够把别人好的，优秀的消化进来嘛！所以「本位」有什么不对呢？，当然，我们也希望每一民族都先以它们自己为本位，我如果到西方去倡导，我也会请西方人先守住西方的本。英国守住英国的本、法国守住法国的本、德国守住德国的本。但是他们不可以本位主义，不能够再像两百年来一样，妄自尊大，以西方为最高，而看轻东方。其实现在的国际情势已经变了，西方兴起了中国热，首先是中文热，进一步一定会走向中国文化热。一来因为西方人天性本来很活泼，一方面由于中国的兴起，西方的本位主义是要站也站不住脚了。不过，我对西方，倒有另外的隐忧：以整个世界的文化氛围来看，这百年来，不仅是中国人努力的打倒自己的祖先，西方也由于科技的独大，对他们自己祖先原本的智慧也日渐陌生。所以，怎么样好好传承自己民族的智慧，成为全世界每个民族艰难的义务了。然后怎么样吸收别个民族的文化，再融会贯通，这又是每个民族要努力争取的权力了。

永古

「义务」跟「权力」这两个观念是不太一样的。「义务」是必须的，非做不可，不做，不仅对不起自己，还对不起人。权力是你要做你就去做，你不做别人也不会逼你做，不做，只是白白牺牲自己可得的好处。因此，接下去要思考的是，站在这个文化的义务下，在这个中国文化已经极度没落的时候，我们要用什么办法尽一尽我们的义务，然后才来思考如何进一步享一享我们的权利？也就是首先，我们要思考如何把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灵唤醒，唤起全民性的觉醒？

追寻文化之所以昏沈失落的原因，在于教育的失败，所以，当然的，要重新唤醒，也要从教育的改革做起。教育是人才之母，是民族希望之光。如何将我们民族的文化传习下去？尤其是对我们青少年进行民族优秀文化素质的奠基，是我们教育界当前最重要的义务！朝野都有责任，我们教育部有义务，我们孔子基金会也有义务，不是吗？这是义务，这不是权力哦！所以非做不可的！要不然你就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祖先，对不起世界。

永古

面对百年来的中国，面对当前世界，面对末来人类前途的教育困境，我现在就提倡一种非常简易可行而成效深远的教育，以解决这个问题。它的简易，不是因陋就简，而是教育本来就应如此做；它的容易，不是避重就轻，而是因为如果教育顺乎人性，本来就是一件轻松自在的事。不仅对于所谓的文化智慧的传承，乃至于对于各种科技学习的智慧的开发，也都同时达到良好的效果。像这样具有多重效应的工作，我现在想要提供出来，贡献给我们国家民族，贡献给全人类，这就是所谓的「读经教育」，更确切的说，是「儿童读经教育」。我自从十几年前开始推广这种教育的观念，一路走来，始终如一。我自己认为我不是一个固执的人，虽然我姓王，或许有人会说我老王卖瓜，但是，其实我不是刚愎自用。因为我自己原来也是学现代教育出身的，我自从建构读经教育理论，以至于实践推广以来，我一直也对各种教育的理论进行考察和比对，也尽量听取别人的意见，而到现在，依然认为读经的理论是恰当的。当然，这种理论和别的理论是很不同的，但其不同，并不是这种理论跟其它理论相违背。乃是我发觉现行的其它大多数的教育理论，都是偏于一边的「边见」，有它对的地方，也就有它管不到的地方。我想，我们应该有一种理论，是从「人性」的根源出发，依照「教育」的根本原理而思索，思索出一种可以把所有的理论都能够融贯在一起的一种理论。当然，所谓「融贯」，决不是大杂烩，而是哪一个理论能够贯穿含摄其它的理论，哪一个理论就是比较高明的。所以我所提供的这种读经理论是最自然的，而且含量最广的。所以如果说读经教育理论与其它教育理论有所不同，其不同不是平面上这边那边的不同，而是层次上高与低的不同，含量上广与狭的不同。

永古

现在这个读经的观念已经渐渐普遍为人所接受了，其实其道理是很简单的——只「儿童读经」四个字，就点出了教育的三个要领：「儿童」就是教育时机，「经」就是教材，「读」就是教法。因为文化的传承最重要的管道是语文，假如一个人的语文能力不够，几乎就不能够去接触高度的文化智慧。尤其是中国文化的发展更可以看到这种现象：所有高度意义的内容全部都用高度文字表达，这个高度的文字，我们称做「文言文」。若以最高度的「文言文」而承载了「民族智慧」，则我们称为「经典」。所以假如没有高度的语文能力，也就是说假如没有了文言文的阅读能力，你就不可能去接触这三千年文化，那中国人说要继承中国文化，就是妄想、空谈！如果有人说可以透过翻译，翻成白话呀，假如让一个民族的子孙还要透过翻译才能够读他祖先的书，这就是这个民族的教育没有负起责任，这个民族教育的失败！所以，我做了如下的判断：现在中国国民普遍不能读文言文，不能读经史子集，光这点就能代表中国教育的失败，而且是彻底失败，因为把中国人变成不是中国人了。

永古

所以我们现在如果要「民族复兴」，非常重要的前题，就是恢复高度的语文能力，也就是要恢复读文言文的能力，才能有文化复兴的希望，文化复兴了，才可以谈民族的复兴。而如果要恢复语文能力，恢复这样高度的语文能力，让国民都会读经史子集，其实是很简单的！我们可以想想看：古代的读书人是很难得的，一个村子也只有一两个，但是他们一定会读文言文！他们受教育一般都只有三五年而已，一生的语文就有相当深厚的基础。如果有十年的教育，有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读书十年就可以考状元了。反观我们现在，读书超过十年了，光基础教育就超过十年，何况再读高中、大学呢？但他的语文能力还不能够读经史子集，可见这里面是有问题。问题不在于文言文困难，而在我们的语文教育方法有着根本性的错误。为今之计，要强化语文教育功能，应该回头遵循古人的教育方式：从小给予「读经教育」。

永古

我们一般家长跟老师一听到这种理论，立即质疑孩子怎么可能读这高质量的文章？又认为，现在孩子们的功课压力已经这么重了，我们的政府减压还减不完，还要加上读这些东西，岂不害苦了学生？我说：「不然！不只不会增加学生的压力，反而是减压的唯一良方。」如果有人已经察觉读经的好处，说：「读经固然有许多好处，但我们孩子的功课已经那么多了，我们拨一点点时间来读经就了不起了。」我说：「不然！你应该用大部分的时间去读经，只要把经认真读了，而拨一点点时间做功课，就做好了。这样才能直正减压！」所以「读经，是对当前我国的教育困境非常非常重要的改革的观念，也是中国唯一的教育出路！我预测，假如不依照我所提议的全面推动儿童读经教育，我们孩子的功课还会继续多下去，而且会更多！不仅没有时间去读经！他将连作功课的时间都不够！最后连玩的时间都没有，孩子被榨干了！这是已经摆在眼前数十年无法解决的问题了。假如告诉家长和老师：「只要让孩子从小读经，而且大量读经，就能变化他的气质，陶冶他的性情，并且开发他的学习智能。智慧开发了，学校功课就变得容易了，不怕应试了。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一转就走通了。」如果这样，请问家长和老师愿意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