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义记研究 （储建国）

永古

金钱义记研究 （储建国）

　　“金钱义记”是清末咸丰、同治年间浙南闽北金钱会铸行的一种钱币。本文试就金钱义记发行的历史背景和原因、制作、发行的起迄时间、流通区域、读法、版别作一考察和论述。

一、金钱义记发行的历史背景及其原因

　　十九世纪中叶，古老的中国封建社会由于外国资本主义的侵入，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人民遭受灾难更加深重。在太平天国运动的影响下，平阳县钱仓镇的赵起，与缪元、谢公达、朱秀仙、陈十一、周雄、孟州、王秀金等八人，“结为兄弟，分作八卦”，发起成立“金钱会”①，入会者扩展到平阳、瑞安、温州、永嘉、乐清、青田、泰顺、景宁和福建福鼎一带。
　　1861年8月3日(咸丰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金钱会在钱仓镇北山庙宣布起义，与由金华南下的太平军相呼应。金钱会占据平阳县城，攻下福鼎和温州府城。1862年1月28日(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闽浙总督派秦如虎、张启煊领兵围剿。同年2月1日(同治元年正月初三)，金钱会败，退出平阳县城。赵起走处州向太平军求援。不久，太平军将领白承恩应赵起之请，出兵支援金钱会，于3月18日(同治元年二月十八日)不幸在瑞安雷桥中伏阵亡。又因久攻温州失利，太平军北撤。秦如虎率清军对金钱会搜捕，金钱会受到残酷镇压。1863年8月2日(同治二年六月十七日)，赵起在乐清塘下被叛徒林宗启出卖，牺牲。赵起遇害后，金钱会首领赵辛等在平阳麻步组织红布会，准备再起义，事泄，被镇压。金钱会余众被迫退入闽北，继续斗争，直至1864年(同治四年)最后失败。
　　金钱会成立时，适逢钱仓宫演戏。赵起等八人聚在一起，有人提出作对金钱，众应允。“于是取康熙钱十六文，将满字向内，上下钉以二铉系以辫绶，藏在衣襟。”②八人以此作为信物。以后才改用旧钱熔铸成“金钱义记”，金钱义记正源于此。金钱会的名称，可能与此也不无关系。
　　按金钱会会规，每入会者，受金钱义记一枚，缴制钱五百文，归诸会首。入会后，无少长老幼皆相呼曰兄弟③。显然，金钱义记对广大会员来说，既是入会的凭证，又是一种用作互相联络的信钱；而对金钱会来说，它既可以金钱义记约束会员，又可通过发行金钱义记筹措资金，维持经常活动和军饷等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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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金钱义记的制造

　　“金钱义记”的前身，是金钱会八首领的“康熙合背”信钱。赵起是在采纳平阳北门有个叫程杰的建议后，才铸行金钱义记的。“岁贡生姓程名杰，年七十，两目失明，善弄刀笔，往依赵起，取钱三千，用铜铸面，注‘金钱义记’四字。”④
　　金钱义记的铸造者是平阳十八都人原铜匠王秀金。当时所铸金钱义记，均出自王秀金之手。“王秀锦(金)，从赵起取金钱数百，为分给万全诸乡，自是万全一带延及瑞(安)之港乡。所领钱均出王秀锦(金)手。”⑤金钱会关炉停铸时间约在1863年2月20日(同治二年正月初三日)秦如虎、张启煊收复平阳日⑥。

三、金钱义记发行的迄止时间、地点及其流通区域

　　金钱义记的发行时间，与金钱会成立的日期密切相关。金钱会成立的确切日期无记载，但从有关金钱会史料的记载中分析，可推测大致的成立日期。
　　刘祝封在《金钱会纪略》开始就说，“金钱会匪，始于咸丰初年。”又黄体芳在《钱虏爰书》中载，金钱会成立时的口号是“捍御长毛(太平天国)”，会印是“精忠保国”，咸丰初年太平军起兵，因百姓受当时朝廷宣传影响，对太平天国革命尚无一个正确的认识。但从成立初期的口号，也可推测金钱会可能成立于咸丰初期至咸丰中后期，金钱会认识到其命运与太平天国休戚相关，起义爆发后，与太平军遥相呼应；起义失败后，千方百计寻求太平军救援。金钱会起义，本来定于1861年5月24日(咸丰十一年四月十五日)，后因谢秀球提出，众会员皆以务农为业，早晚禾未登场，不如秋末冬初举事，故推迟。但风声已走漏，又提前至1861年8月2日(咸丰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起义。时有人向从广西学政归瑞安办团练的孙渠田报告，说赵起金钱会“至今已六七年矣，并无一人被罪，恐成尾大不掉之忧。”⑦据此推算，金钱会成立于1854—1855年(咸丰四至五年)。当年曾主编《金钱会资料》的聂崇岐先生认为，“金钱会创始于咸丰初年，但采取行动则在咸丰末年，那时已是太平天国末期了”。1959年至1960年，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对金钱会遗迹作了调查，在《金钱会农民起义史迹调查》一文中认为，“金钱会农民起义酝酿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初”。
　　据此，金钱会创始于咸丰初年无疑，最大可能成立于1854—1855年(咸丰四至五年)。金钱义记的前身——金钱会八首领康熙钱合背信钱，亦当在此年首用。金钱义记开始发行的时间可能在1855年至1856年。
　　1861年(咸丰十一年)上半年，正是金钱会由道府、县衙批准挂牌团练由秘密活动转入公开活动的这段时间，也是金钱义记铸造发行最多的时间。“署巡道志勋、署知府黄惟诰，使县给赵起牒为团练。赵起建旗于城南，迫(平阳知县)翟惟本及副将王显龙共祭旗。民谓官皆从贼，争受伪钱。”⑧金钱会起义后，部队一路发展会员，一路发行金钱义记，有出现“金钱会者，皆挺身出散卖金钱”，“各村乡民咸纷纷买(金钱)”的情况⑨。
　　金钱义记的发行地点，开始为赵起所开饭铺内，“先诣赵起饭铺受金钱一”⑩。后为各首领和会员分头发行，无固定地点。起义后，部队打到哪里，会员发展到那里，金钱义记也发行到那里。
　　金钱义记的流通区域，也即金钱会的活动区域，包括起义队伍的战斗、占领和撤退区域。赵之谦在《金钱会琐记》中列举了金钱会在瑞安、平阳和泰顺三县的活动区域。其实，流通区域还有温州府及永嘉、乐清、青田、景宁、云和和福建福鼎等县。另外，金钱义记在军营中也有流通。“托言取钱入会可保身家，从者益众。……武则官弁兵丁，文则胥吏差役僧尼也多附之。”(11)
　　金钱义记发行量究竟有多大，确切数字已不可考。但根据史书记载，金钱会几次自称队伍有十万(12)。再从“社中人多受金钱者”和金钱会“令其党谢秀球持大钱数千”到金谷山、小竹篁，一次就发行数千等语来看(13)，发行量可能接近十万。
　　那么，金钱义记为什么留世这么少呢?其主要原因是当局发布收缴令，乡民畏罪上缴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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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金钱义记的读法

　　自1941年1月(民国三十年一月)上海《泉币》杂志刊登张季量《义记金钱考》以来，对金钱义记一直存在着两种读法，即一种是按传统习惯读法，读作“义记金钱”；另一种是按正统书面读法，读作“金钱义记”。
　　读作“义记金钱”的有:张季量《义记金钱考》(14)，王荫嘉《会匪纪略跋》(15)，郑家相《平阳金钱会与天台金钱会的信物》(16)，谷潜《“义记金钱”考》(17)，余建顺《我所知道的义记金钱》(18)等。
　　读作“金钱义记”的有:国家文物局编的《中国古钱谱》，马定祥、马传德《太平天国钱币》(19)等。
　　其实，咸同年间的文献资料，包括有关县志，都记作“金钱义记”，还没有发现记作“义记金钱”的。赵之谦《章安杂记》:“铸钱印文曰‘金钱义记’。”孙衣言《孙学斋文钞·会匪纪略》:“人给大铜钱一枚……其钱文曰‘金钱义记’。”刘祝封《金钱会纪略》:“用铜铸，面注‘金钱义记’四字。”光绪《平阳县志·武卫志》:“其钱文曰‘金钱义记’，其帖合八卦。”光绪《瑞安县志·文献篇》:“用铜铸成，面注‘金钱义记’四字。”王棻《永嘉县志》:“赵起等八人合谋为金钱会，其钱文曰‘金钱义记’。”
　　不过，简略读作“金钱”，咸同年间就有之。
　　为尊重历史，不贻误后人，应统一读作“金钱义记”。

五、金钱义记的版别

　　金钱义记的式样，在清末的有关金钱会史料中就有提及。其中记述最为详尽的当推赵之谦。赵氏《章安杂记》载:金钱会“铸钱印文曰‘金钱义记’，背文两方胜。”“钱式又异，背上有‘天’字，钱甚完结。可知其种种不一也。又有‘地’字钱。”
　　综合目前存世的金钱义记，其版别从重量上来区分，最轻为13克，最重为75克，以16—18克的为多；从规格上来区分，最小直径为35毫米，最大直径为47毫米，以直径38毫米左右为多数；从文字图案上来区分，背穿上有“天”、“地”、“离”(有大字“离”、小字“离”)、“震忠团练”及方胜，以方胜图案为多数；从材质上来区分，大都为铜质，也偶有铅锡质的。其中，大样金钱义记、背穿上“震忠团练”的金钱义记、铅锡质的金钱义记及葫芦形的连环钱发现极少。
　　“方胜”一词，胜，本指饰品，即今所谓彩结；方胜，方形的彩胜，即由两个菱形部分相叠组成的图案或花样。金钱义记背面采用民间传统方胜图案，寓意义结金兰、同心同德。金钱义记多为背穿上方胜图案。
　　八卦，即《周易》中以阳爻和阴爻相配合而成的八个符号。分别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代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事物。金钱会“八人者各为一卦，卦各数百人，辄号称数千。”(20)各首领的卦名要全部对号，已很难查实。但部分首领的卦名可以确定。赵起为“乾”字号。“临阵时，每人右手袖子脱下，把袖缠腰间以为记认。赵起头上白布，身穿白短褂、白带，归头队‘乾’字号，其人最多。”(21)八卦之“乾”与“天”相对应，背穿上“天”金钱义记当为赵起部。朱秀三为“兑”字号。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六日，“朱秀三……其死党所谓‘兑’字号者，皆平阳江西悍贼。”(22)金钱义记背穿上八个卦名是否都铸过，无法查到史书记载。赵之谦《章安杂记》仅列举有方胜、‘天’和‘地’，其实发现存世的还有“离”和“震”。那么还有另四种卦名是否有铸行过呢?现在，不少人认为，挂牌仅几个月的团练，能铸出背穿上“震”字来，就臆断肯定铸行过另四种卦名的金钱义记。笔者不敢苟同。原因有三:
　　首先，金钱会发展会员不受八卦制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入会者，先到赵起饭铺受金钱义记一枚，缴制钱五百文。金钱义记无卦名之分。其次，金钱义记是金钱会会员用制钱购买的会员凭证，毋须卦名；而会员的八卦归属也不确定。再次，金钱会首领的更迭，尤其是变节，造成了八卦的不确定性，难以铸齐八卦面文。金钱会原首领之一、湖州卖笔者周雄和原另一首领、山东“军犯”孟州，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原首领王秀金也成了可耻的叛徒，后为太平军击毙，其部为蔡华收编。种种迹象表明，有些卦名本来就没有铸行。
　　目前各类钱币书籍、文章也常有消息披露私家收有金钱义记新品，但也不排除有赝品。随着金钱会资料的不断发现和研究的深入，金钱义记的卦名将会更加清楚。

　　注释:
　　①②④刘祝封《金钱会纪略》，见科学出版社《近代史资料》一九五五年第四期147页。
　　③孙衣言《孙学斋文钞·会匪纪略》，见上海人民出版社《金钱会资料》第4页。
　　⑤黄体芳《钱虏爰书》，见上海人民出版社《金钱会资料》第2页。
　　⑥孙衣言《孙学斋文钞·会匪纪略》，见上海人民出版社《金钱会资料》第60页。
　　⑦(11)刘祝封《金钱会纪略》，见《近代史资料》1955年第四期第148页。
　　⑧符璋等纂《平阳县志·武卫志》。
　　⑨张庆癸《瑞安东区乡团剿匪记》，光绪十五年七月手稿。
　　⑩黄体芳《钱虏爰书》，见上海人民出版社《金钱会资料》第1页。
　　(12)周杰等纂《景宁县志》。
　　(13)孙衣言《孙学斋文钞·会匪纪略》，见上海人民出版社《金钱会资料》第47页。
　　(14)民国三十年一月《泉币》第四期。
　　(15)民国三十二年九月《泉币》第二十期。
　　(16)《文物》1959年12期。
　　(17)《中国钱币》1984年2期。
　　(18)《中国钱币》1987年3期。
　　(19)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20)孙衣言《孙学斋文钞·奉之大夫中书科中书衔平阳杨府君墓志铭》，见上海人民出版社《金钱会资料》第70页。
　　(21)赵之谦《金钱会琐记》，见上海人民出版社《金钱会资料》第44页。
　　(22)孙衣言《孙学斋文钞·会匪纪略》，见上海人民出版社《金钱会资料》第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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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储还写过义记金钱专著，详考了义记金钱的今生前世，颇有说服力。